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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5
202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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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6
摘自《意林》2023冬季卷
我一出现,就可以囊括宇宙,但是,我并不想囊括整个宇宙,我要放弃一部分,因为我不需要那么多。我只要结交一些可爱的朋友就够了,其他的事我就不操心了。我不贪婪,我只要一个小小的范围,但这个小小范围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在那里我能够支配一切。
黎明即起,我感到幸福;散散步,我感到幸福,看见妈妈,我感到幸福;离开她一会儿,我也感到幸福。我在树林和小丘间游荡,我在山谷中徘徊,我读书,我闲暇无事,我在园子里干活儿,我采摘水果,我帮助料理家务——不论到什么地方,幸福步步跟随着我;这种幸福并不是存在于任何可以明确指出的事物中,而完全是在我的身上,片刻也不能离开我。
————节选自《忏悔录》
 
然而读书却是积极的,是一种付出注意力的活动,一种需要警觉性的活动——实际上,这方面读书与打猎或者采集并无太大不同。一本书在其寂静无声中带来挑战:它无法用波澜壮阔的音乐吸引你,无法用尖利的大笑或枪炮声击穿你的卧室,震破你的耳膜。你只能在自己的头脑中聆听它。一本书无法像屏幕上的图像那样移动你的目光。它无法触动你的思想,除非你将思想交给它;它无法触动你的心灵,除非你将心灵放入其中。它无法替你完成一切。要读好一本书,就要跟随它,演绎它,感受它,成为它——凡此种种,除了书写它之外。读书并不像玩游戏,不是与一套规则或选项“互动”。读书实际上是与作者的头脑合作。难怪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节选自《我以文字为业》
 
在中文写作中,要尽量避免过多使用“了”这个字。首先,在正式文告、通知里,“了”字会破坏文体风格,显得不够专业、严肃和简洁,感觉在中文水平上有问题。例如:
17日下午14点,公司召开了今年第四季度工作计划会。李总经理主持了会议,就公司上一个季度的工作做了总结,在为全公司员工部署了下一个季度的工作任务的同时,指出了当前工作中存在的不足。
以上四个“了”字全部都是冗词,全部可以去掉,并不影响原意。相反,去掉之后文章变得铿锵有力,动词直接作用名词,中间没有缓冲和停顿。召开会议就是召开会议,做总结就是做总结,部署任务就是部署任务,没有要“了”来“了”去。
再比如:
当时,原告沿着河阴路南侧向东步行,路过被告身边时,看了被告一眼。被告随即起身责问原告:“你瞅啥?”原告回答:“瞅你咋地?”被告就对着原告脸上打了一拳,两人遂发生了扭打。在扭打过程中,被告打断了原告两根肋骨,打烂了原告一块手表,价值人民币888元。
这一段,除了第一个“了”勉强有必要之外,剩下的“了”字都需要修改,否则全文严重口语化,不适合作为公文。而且凡是大规模使用“了”字的文章,文句本身一定存在表述不清的问题:
当时,原告沿河阴路南侧东向进行,路过被告身边时,双方发生眼神接触。被告当即起身责问原告:“你瞅啥?”原告回答:“瞅你咋地?”被告遂一拳击中原告面部,两人发生扭打。在扭打过程中,被告致使原告两根肋骨骨折,一块价值人民币888元的手表损毁。
“看了一眼”这是口语,“打断了两根肋骨”、“打烂了手表”同样都是口语,而在书面语中,出现这样的内容显得非常突兀,会影响全文风格。
其次,“了”字在语感上有一种强烈的降速作用。它的主要用途是表示状态,或者动作终了,出现在句子中间时,会严重拖慢句子节奏。例如:
他关上门,拉上窗帘,转身来到床边。 他关上了门,拉上了窗帘,转身来到了床边。
你觉得这两个句子里动作的速度是一样的么?它们各自后面会接什么动作?前一个句子,全部是动词加名词,所以显得动作轻巧快捷,而后面一个句子加上了“了”,强调每个动作的完成和终了,于是显得动作从容而舒缓。所以,前一句感觉是要掀起床垫,进入密室;而后一句感觉是马上要啪啪啪,所以要控制节奏。
苏东坡有一首《百步洪》,其中有四句诗被后世称颂不已,认为是经典的博喻,把“快”字全然写尽:
有如兔走鹰隼落, 骏马下注千丈坡。 断弦离柱箭脱手, 飞电过隙珠翻荷。
兔子奔跑,鹰隼落下,骏马冲下千丈坡,琴弦断裂从琴柱上离开,箭矢射出,闪电在缝隙里一闪而过,荷叶翻起露珠从其上滑落,这都是形容快。结构上,都用了名词直接加动词,所以显得节奏非常短,速度非常快,读起来赏心悦目。如果加个“了”,就完全没有这种效果:
就像兔子跑了,鹰隼落下了,骏马冲下了千丈坡。断弦离开了琴柱啊,箭矢飞离了手啊!闪电划过了缝隙,露珠掉下了荷叶。
于是,苏轼就变成了刀郎: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当我离开它的时候,就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这里倒真的需要这个“了”,瓜秧断了,思念却从此而起,绵绵无绝期。
最后,“了”这样的字俗人最爱用,但其实它只适合大师用。比如杜拉斯的《情人》开篇: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全文的基调在第一句话就已经定下来:我已经老了。在这里,“老了”的这个状态一直贯穿整部小说,所以,少女时代的那些经历,站在湄公河边等待渡船的时光,在那些闷热房间里发生过的往事,才拥有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正如杜拉斯随后写下的句子:
我的生命的历史并不存在。那时不存在的,没有的,并没有什么中心。也没有什么道路、线索。人们总是要你相信在哪些地方曾经有过怎样一个人,不,不是那样,什么人也没有。
“我已经老了”这是王道乾的翻译版本,有中文译本把这句话翻译为:我已经上了年纪。这样味道就完全不对了,前者是疯狂的文艺女青年怀揣秘密回忆终于老去,后者只是女孩子单纯地老了,甚至因为这种老去还略带着一点骄傲,只不过是因为做了祖母、外祖母的缘故。
这么大的区别,只是因为“了”字的位置关系,中文多么奇妙啊!
————摘自公众号《槽边往事》
 
我住在城市,可有人告诉我:城市里,都是没有月光的人,也是没有真正夜晚的人。这很好理解,在城市,没办法把一夜月光看个囫囵,看一阵漏掉一阵,看一会又分神一会,都是断章取义。   有这般断言的,都是见过真正夜晚的人,是全程看着月亮走完一夜路的,也知道哪一窝星会在哪片夜空亮起。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对我而言,这很难得,月亮必须爬上前面那栋楼的楼顶,矮一点都不行,歪一点也不行。没有月,屋里也不是漆黑一片,还有余光,那是千家灯火匀过来的。   灯一熄,夜晚才算开始。睡得浅,一点儿动静也能醒来,醒了又难入睡。人一失眠,只觉得夜晚静得像个大村庄,静到车辚蛙鸣都在耳边发生一样。于是,干脆和月亮一起,在这村庄里闲溜达。   这时候,人差不多都睡了,去梦里过日子了。一个一个的梦,就是一所一所的房子。一所房子,只住一个人,我到不了你的梦,你也来不了我的梦,彼此串不了门。   这些房子,没门没窗,也没墙没檐,外人看不见那些梦。不过,也不是毫无眉目的,梦里的表情,挂在了脸上,甚至还会哭出声笑出声来。有时也会有几句梦呓,只是没头没尾,来龙去脉理不清。   父亲睡时总是鼾声大作,几道墙也拦不住那吓人的动静。总感觉那是累的,扶老携雏几十年,好像从没见他歇息过,在梦里,他终于敢喘几声粗气了。我很惊诧,母亲是怎么在父亲那样的鼾声里稳睡的。估计她已住进她的梦里,对梦外的世界浑然不觉。在父亲的鼾声里反侧时,我实在羡慕母亲的梦。是什么样的梦,把她留住了呢。   父亲从不跟我说他的梦。梦里的事,大概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张罗。倒是孩子,偶尔跟我说梦。他说,他对着圆圆的月亮咬一口,缺的地方又长了出来,再咬一口又长出来,如此下去,他吃了一夜的月亮。 解梦,我自然不会,其实 也不怎么信。梦,不是一道 方程式,只要演算下去就会 有答案。硬要解,有点儿像 搬现实世界的砖,去盖梦里 的房子。房子是虚构的,砖 头是真实的。我想象不出那 是怎样一位工程师。 笔到此处,又至夜深,窗 外落着雨,今夜是个湿漉漉 的大村庄。
 
————摘自《今晚报》
 
 
 
自从社交网络兴起,智能手机普及后,我们留给自己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手机一刷,便是整个世界的信息爆炸在眼前,按一次转发,我们就成了这世界信息的一处驿站。千里之隔的亲朋,有网络就能聊天视频,独居一隅也不再不可忍耐。孤独变成一种稀少的感受,当然这并不是坏事。
只是偶尔,我做饭、洗碗或者打扫屋子,这些不需要动脑子的机械性动作,使得整个人放空下来,思绪乱糟糟,只关乎自己,飞到过去又飞到未来,才会突然意识到,我是在与自己相处。一种非常宁静的孤独感,而这种感觉,在各种信号互相覆盖的今日,显现出苍白的珍贵。
看过朱天文的一次演讲,她说我们一直在感受,却不曾去感受那种感受。有一次我回乡下老家,饭后在田间散步,走到土地庙边,身旁是大榕树,环绕在一片碧绿的稻田里,整个村庄都沉浸在午睡的安静里,唯一的声源来自脚下的沟渠,那里正好有一个小水闸,水流在那里突然奔腾起来。我坐在石椅上看,发现每一次激起的水浪都有着同样的节奏却又没有一次相同,总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这一阵高些,那一阵会激起水花,真的像有生命,浩浩荡荡赶去一个地方,难怪诗里歌里总会矫情地问风去哪里水去哪里。我在那儿观察水花,观察了半小时,虽然并没有观察出对世界有任何意义的事来,但那半小时的发呆让我第一次尝试去感受自己的感受。开心是一种感受,如何去感受开心;难过是一种感受,又如何去感受难过,那是需要独处的真空状态的。而这种“技能”的掌握,对我的生活是有作用的,比如当我觉得痛,我便去体会痛到底是什么,痛似乎因为被细究而稀释,变得不那么痛;当我觉得饿,我会去感受腹部那种感觉为何被称为“饿”,于是饥饿也变得不那么饿。不知道修行高深的法师,选择坐禅冥思时,是不是也是通过将感觉纳米化,从而找到这些感觉的间隙,抵达空无的境界。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孤独感袭来时,大多是因为负能量袭來。朋友堕入青春期的旧时光里,是因为职场纷争让她难过;我孤独地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是因为与父母吵架负气,觉得世上无人懂我。孤独总伴随着无助,然而有趣的是,治愈我们的却是孤独本身。它像一个沉默的老友,安静地坐在我们身边,等我们慢慢地去感受孤独的感受,从而破解孤独,它才转身离去。
是一种亏欠,当我们觉得孤独时,孤独正在陪着我们。
也不只像孤独,很多的痛苦,需要的是痛苦本身的治愈,毒即是药。有一个朋友恋爱事业双失败,躲在家里厌世自闭,蓬头散发,她的好朋友杀去她家,跟她住在一起,陪她过同样的日子。有一天,她望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好朋友,好像幽灵在照镜子,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一笑便证明墓穴般的岁月过去了,她们一起起身出门,吃香喝辣,购物做SPA。
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正面的,要我们遇到挫折坚强,遇到困难勇敢,遇到苦难乐观。但我后来发现,其实可以不坚强、不勇敢、不乐观。像我朋友的好朋友,放下所有高高在上的劝慰,落到与你相同的位置,陪你一起消极地面对这一切,陪你不迎难而上。许多的痛苦都像黑夜,穿过漫长的黑夜都不过是修辞。黑夜自己会走,只要等,日光便会重现。
小时候爸爸跟我讲,被蛇咬的地方,七步之内就能找到解药,不知道是哪本武侠小说里的扯淡。不过,我觉得在最痛苦的时刻,消除痛苦的最好时间也是在那个时刻。觉得孤独时,呼朋引伴的欢聚只能起到镇痛作用,而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下一次,当你彷徨无助感到孤独时,不妨与它对坐。坐到像照镜子,忍不住扑哧一笑,那就是光照进最幽暗的时刻。黑暗始终比光明脆弱,只要有一点点缝隙,光都会努力蹿进去。我一个朋友说:“光和光怎么打招呼?最黑的地方见!”
心理学中有个比喻,病人好比坠入深渊,而心理医生不该出手相救。心理医生更像深渊旁边的一棵树,伸出树枝在一旁静静不动。他们要患者自己和深渊搏斗,是选择继续坠落,还是选择抓住救命的树干,全看患者自己。
所有的懂得都是隔岸观火,所有的劝慰都是隔靴搔痒,所以更多时候,倾听比开导更有用。倾听者不过是承担起“孤独”的作用,成为一个具体的倾诉对象,等沉浸在痛苦中的人,在倾诉中抵达孤独的核心。
之前网上有一张很火的照片,是一个身形很好的女白领的背影,缓缓步下地铁旁的楼梯,手里拎着她的高跟鞋。是的,她正赤脚在走路。作者配的文字是“今天你也很累吧”。照片之所以爆火,是因为网友们都有很累的时候。疲倦,是被疲倦给治愈了。当你很疲倦时,那些分享热闹,或者邀你玩耍的人,大概只能收获你的白眼吧。
阴阳鱼环抱,互相融合。消极的事物也不是全部的黑,它也是黑白相间的圆。反义而同生,伤害你,也治愈你。
 
————摘自《文艺风象》
 
 
没被人喜欢过,能算是一种遗憾吗?
与爱相关的故事,每个人似乎都听过不少。最近的撼动或许来自自陈“为爱远嫁草原,却变成另一个‘拉姆’”、但同时又曾经对着大学生说出“你们要相信爱情,不要怕冒险”的前资深记者马金瑜。
张爱玲有个名句,“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爱这命题太大了,也似乎重要得有些过头了。言谈里不断被点名的爱与被爱,和行动上的“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我只是嘴甜我心里没你”“爱别人不如爱钱爱自己”像两条纵贯线那样平行延伸着。
那么,我们来聊聊“被爱”这件事。
“被人爱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人们常说,被爱的人是饱满的,是完整的,因为人人独来独往,总需要“更好的一半”来完善自己,而完善的方式被人们往往看作为被爱。
在过去,无论是东方宣扬的“女怕嫁错郎”的社会观念,还是西方描绘的王子公主式的童话世界,经济层面上,女性都是弱者,始终渴望着白马王子来重塑她们的人生。经济上的薄弱使她们在爱情上被动,被动的内心激发出被爱的欲望,这里的被爱或许含有情感寄托,但更多还是表达着“被保护”或者“被拯救”的原始诉求,因为她们希望这份被爱能够去掉她们本身在经济上,社会上,甚至是阶级上的瑕疵,以此让她们更完美。
进入当代,女性拥有了更多的经济自主权,使得她们在性别博弈时有了更稳固的根基,而这一根基不仅仅带来了物质和经济上的独立,更唤起了精神和意识上的复苏,让女性明白了被爱的力量不再像过去那样强大。包围被爱的糖果色泡沫被点破,两性关系中真实的被爱展露在女性眼前。
在此时,“被爱”这件事变得透明起来:它并不伟大,也并不完美,它孤伶伶地在情感世界中游荡,寻找着一个生命体。当被爱无法像过去那样改变女性人生时,它慢慢转变为一种精神层次的沟通。这时的被爱,从“被保护”变为“被理解”或者“被聆听”,它所体现的精神不再是过往的“完整人生”,而是“丰富人生”,或者“让一个人的世界少点单调”。
在《爱在黄昏日落时》里,独立而富有人文精神的女主角塞琳在出租车上对男主角杰西说:“被爱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我却感到很孤独,那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呢?这种孤独比我自己一个人呆着的那种孤独更难受。”
也许事实如此,当两个人的孤独大于一个人的孤独,被爱也失去了那份有趣。从经济到精神,从改变到丰富,被爱的脚本和定义时刻都在改变,它的维度不断变宽,它的意义也不再薄弱,单一,不过被爱的真正价值似乎已被女性挖掘殆尽,因为它的力量的确被高估了。
但在两性关系中,只有女性追求被爱吗?其实不然,男性也一直追求着“被爱”。从男性角度而言,被爱实则是“被肯定” —— 被肯定魅力四射,被肯定家庭幸福,甚至是被肯定事业有成。
无论东西,无论古今,近几百年里,男性始终是社会各个圈层的主体。他们作为命运主导者,始终坚信自己独有的力量和能量,而这信念背后的支柱则是另一方的被爱。但这种被爱仿佛一种激素,在短时间内能展现足够的功效,它无法通过时间的考验。如果被爱被高估了,那么,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爱?
“我可以毁掉你,但我没有。”在去年的迷你剧《我可以毁掉你》里,女主角安娜贝拉在经历了性侵后,努力寻找着另一个情感出口。穿梭于阴雨绵绵的英国和炽热火辣的意大利之间,剧集结束时,安娜贝拉站在伦敦大街上,抬着头,看着黑暗无边却又自由辽阔的天空,对自己说“我可以毁掉你,但我没有,我既没有选择原谅,也没有选择遗忘,我选择继续书写我的人生”。迸发于内心深处的自爱和自我肯定让安娜贝拉再次勇敢地踏上生命之路,也让她自己成为了宿命的英雄。 或许我们没有经历过如此悲惨的情感灾难,但在一段失败的感情结束后,我们通常会进行自我怀疑——“我是不是不够好?”,或者“我是不是不值得被爱?”,甚至定下“我就是不值得被爱”这样的自我毁灭式结论。我们也时常忘了,两性关系始终基于“两”这个定量,而“两”则代表了两个独立个体的相互作用,只有当两个个体认同自己,肯定自己时,两性关系中的这两个载体才能更融洽地契合。
法国作家加缪曾说“人一辈子都是孤独的,只有当和爱人和朋友在一起时,才不会感到孤独。”诚然,在当今这个疯狂运转的世界大熔炉里,孤独已成为每个人的必修体验。在另一个维度上,孤独实际是世界留给自己的空间,让自己与自己在精神上对话,也是在连续不断的孤独碎片中,我们逐渐找到自我存在的意义,领悟了自我的力量,体会到原来不需要他人陪伴,我们也能安好,也能快乐。
而亲密无间的两性关系实则是两个孤独个体的组合。在体验了孤独,明白了个体后,两个人带着这份极具包容性的自爱,在肉体和精神上与对方沟通,将隐形的爱化为有形的交流。“爱己爱人”,正是如此,在崇尚被爱,被照顾的情感世界里,这份来自内心的能量其实能打破所有枷锁。
《欲望都市》里的萨曼莎说,“我爱你,但我更爱我自己”,也许这种恋爱理念会被翻译为自私的个人主义,因为爱情讲究牺牲,讲究成全,但在爱情博弈中,自爱是包容的个人保护精神,在成全自己的前提下,成全另一半。
不想去爱只想被爱,我们爱无能了吗?
“爱的必然偶然性”和“被爱至上”,在当今时代被赋予了太多标签:后恐怖主义时代,流媒体时代,信息时代,后疫情时代,后消费主义时代等等。爱与被爱这段多元关系也变得模凌两可,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在时代标签的定义下,被爱似乎成为了年轻人的宠儿,因为“爱人太累,太辛苦了,被爱多幸福”,那么,又是什么定义了被爱的“幸福”?是被人追捧的感觉?是高枕无忧的享受?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情感便捷?
美国社会学家Marshall McLuhan在出版于上世纪70年代的《媒介即信息》里提出了“后现代社会,媒介内容即一切”这一理念。他认为,“媒体是我们五官的延伸,人类的情感,感官甚至是知觉都将展现在媒体上,一览无遗”。无形的爱似乎也被作为展览品,陈列进媒体这个大众博物馆。
进入流媒体时代,各大社交媒体为所有人打开了通往虚拟世界的窗口,生活日常,工作琐碎,闲暇娱乐纷纷成为了人们的“艺术品”,它们被展览,被观赏。爱,也没有逃脱其中。一时之间,“秀恩爱”逐渐兴起,人们利用爱在社交媒体上展示被爱的优越和被爱的幸福。情侣之间的亲密无间成为了流媒体时代独有的奢侈品。而没有这类奢侈品的年轻人则被划分至另一个阶层,他们张望着被爱的人,渴望社交媒体上的光鲜,渴求流量中被爱的权力。
冥冥中,“爱与被爱”这座象牙塔在流媒体发展的副作用下形成,它将被爱放置于塔尖,让所有人年轻人可望不可及。“媒介内容即一切”,或许真是如此,因为我们相信“眼见为实”,那些接二连三的被爱画面在大小屏幕上得以展现,我们看到了我们希望的生活,我们便开始默默思考:被爱真的有那么好?在排山倒海式的被爱宣传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倾向被爱,选择取得,选择流量镁光灯下的光彩耀人。
流媒体时代不仅仅造就了“爱与被爱”这座象牙塔,它所滋生的“网红”现象同样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当代年轻人的社会观。“不用付出太多便可收获”成为了新一代机会主义者的座右铭, “不付出,得回报”这一观念被推广到了私人领域。
海量信息的聚集使文字变得冗杂,新闻变成快餐,爱也变得廉价。信息技术促进了约会软件的发展,爱逐渐变成了广告,被铺天盖地地粘贴在各大社交媒体和约会软件上,待人订阅和使用。爱的订阅期限变得随意,订阅费无限制暴跌,爱似乎变成了如同可乐一样的消费品,随手即来的爱情成为一种习惯,我们不需要再努力付出追求爱的舒适,只需享受分秒之间被爱的快感。
而铺天盖地的不仅仅是广告般的“快餐式”爱情,影视剧也成为信息时代的另一载体,隐形构建着“被爱至上”这一刻板印象。如迪士尼的《灰姑娘》,前几年火遍全球的《五十度灰》,甚至是十几年前的台湾偶像剧《转角遇到爱》,爱被刻画得偶然,而被爱被描绘得饱满,营造出完美爱恋的假象,传递着“爱的必然偶然性”和“被爱至上”。
也许被爱是象牙塔塔尖的绝佳风景,也许被爱是无条件的回报,也许被爱是诱人的广告,也许“被爱至上”,但被爱始终也是来自于付出的回报,是取自于他又还之于他的义务,是双方在肉体和精神上共鸣所产生的回音。
所以,我们还能重新爱得起来吗?
爱情是场实验。如同所有实验,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理论,需要通过实验来进行检验,最后对比实验结果和理论的相关性。也正如其他实验,往往理论和实验结果存在相差性。
英国心理学家Eric Erickson在提出的“七阶段”性格理论中认为,人的一切行为学习的根源都起源于婴幼儿时期,也就是出生至三岁。进一步推广至爱,他认为人懂得如何去爱,是因为从小被父母之间的爱和父母给予的爱所感化,这样,我们才习得“爱”这个品德。
换而言之,我们因为被爱所以学会了如何爱。这种观念也逐渐变为了经验,影响着越来越多人。毕竟在爱与被爱这场实验里,被爱是输入,而爱是输出,只有当输入积累至一定数量时,我们才能进行输出。这样的正统经验慢慢变为了习惯,使得许多人宁愿在被爱中找到爱的方法论,等待着被爱的出现。 爱与被爱作为肉体和精神的桥梁之外,它本身也是情感的一种表达,是人类作为动物的一种原始欲望。社会心理学中社会认知概念和自我认知概念曾多次被用来研究爱情这个课题。人类作为社交群体,始终寻找着一种抽象的归属感和亲切感。这种归属感和亲切感往往来源于他人的关爱和照顾,久而久之,这种关爱转变为一种习惯,它渐渐潜入你的生活里,转变为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从而进化为我们寻觅已久的归属感。
被爱往往能迅速为人营造一种不可或缺的亲密和温暖,因为它让我们怦然心动,让我们心跳加速,让我们坠入爱河,也让我们为之付出一切。所以,作为群体中的一员,每个人都寻找着那份独有的被爱,它成为了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它犹如一面镜子,让我们明白人性,也让我们了解自己。
在电影《春光乍泄》里,梁耀辉与男友何宝荣一同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但中途纠纷不断,最后两人的关系以分手结尾。分手后的梁耀辉哀伤、失落、沮丧但最终释怀。他走过他们以前走过的路,看了他们曾想去看的大瀑布,最后一人回到香港,开始自己的生活。
天涯海角,潮起潮落。也许被爱是义无反顾的保护,也许被爱是守护,是心满意足,但信息流量之后,实验需求退去,精神心灵之上,唯有自爱才能守恒。在遇见下一份爱前,爱己爱人,然后喜欢,轻吻,快跑。
 
💡
这是主人公拉斯托尔尼科夫对女主处境的深刻思考的片段
突然迅速馆下身去,伏在地板正吻她的脚。索尼娅惊恐地躲开他,像躲开一个疯子一样。
他看上去真像个疯子。“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是什么意思?伏在我的脚下!”她脸色苍白,喃哺地说,她的心突然痛苦地揪紧了。
他立刻站了起来。
“我不是向您膜拜,而是向人类的一切苦难膜拜。”他有点疯狂地说,然后走到前。“您听我说,”他一会儿又回到她跟前,补充说,不久前我曾对一个欺侮人的家伙说,他抵不上您的一个小指头……还说,今天我让我妹妹坐在您身边,让她感到荣幸。
”诶,您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而且还当着她的面?”索尼娅惊恐地频道,“跟我坐在一起!感到荣幸!可我……我是个卑贱的女人,是个大罪人!!唉,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这样谈论您,不是因为您卑贱、有罪,而是因为您所遭受的深重的苦难。不过,您真的是个大罪人,”他几乎热情洋溢地补充说,!您之所以是个罪人,主要是因为您白白地毁掉了您自己,出卖了您自己。这难道还不可怕吗!您过着你极其痛恨的卑贱生活,同时您自己也知道(只要睁开眼来看看),您这样做帮助不了任何人,也拯救不了任何人。最后,请您告诉我,”他几乎发狂地说,“这种耻辱和这种卑贱怎么能和另一些与之对立的圣洁感情在您身上并存呢?要知道,!投河自尽,一了百了,倒更正确些,要正确一千倍,明智一千倍!”
“那他们怎么办呢?”索尼娅有气无力地问道,痛苦不堪地看了他一眼,但同时对他的建议似乎丝毫不感到惊讶。拉斯科尔尼科夫奇怪地看了看她。
他从她的目光中明白了一切。可见她自己早有过这个想法了。也许她在绝望中曾多次认真考虑过自尽,而且考虑得那么认真,所以现在对他的建议几乎丝毫不觉得奇怪了。她甚至没有发觉他的话多么残忍。(她当然也没发觉他对她责备的意思,以及对她的耻辱的特殊看,这一点他看得很明确。)不过他非常清楚,她一想到自己地位卑贱,极其可耻,就感到痛苦不堪,而且为此苦恼了很久。是什么使她至今下不了决心一了百了呢?他想,到底现在他才完全明白,这些可怜的小孩和这个不幸的、半疯的、害着肺病、头往墙上撞的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对她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啊。
虽说如此,但他心里明白,以索尼娅这样的性格,以及她所受的教育,她绝不会这样过下去的。不过,他还有这么一个问题:如果她不能投河自尽,为什么她能这么久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而没有发疯?他当然明白,索尼娅的处境是社会上的一种偶然现象,虽说很可惜但绝不是个别的和特殊的现象。但是这偶然性本身,还有这样的文化程度,以及她以前的全部生活,似乎会在她开始走上这条令人厌恶的道路的时候,立刻就使她萌发自尽的念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持着她呢?不会是淫荡吧?显然,这种耻辱只不过机械地触及她,真正的淫荡还丝毫没有渗透进她的心灵,这一点他很清楚。她就站在他面前,这不是在梦中……
她面前有三条道路,”他想,“投河,进疯人院,或者·…或者终于堕落,头脑麻木,心变得冷酷。”他最憎恶的是最后那个想法;然而他已经是一个怀疑主义者,他年轻,脱离现实生活,所以他也残酷无情,所以他坚信,最后一条路,也就是堕落,是最有可能的。
“不过难道这是真的吗?”他暗暗叫道,“难道这个还保持着精神纯洁的人,最终会有意陷入这个卑鄙污浊、臭气熏天的深坑吗?难道她已经开始陷入了?难道她能忍辱至今,仅仅是因为耻辱已经不让她感到那么厌恶了吗?不,不,这绝不可能!”他像刚才索尼娅那样叫道,“不,使她至今没有跳进运河的,是关于罪恶的想法,还有他们,那些孩子们……如果她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疯……不过,谁说她没发疯?难道她有健全的理智吗?谁会像她那样说话吗?难道有健全理智的人会像她那样考虑问题?难道她会坐在毁灭的边缘,就像坐在一个眼看就要掉下去的臭气熏天的污坑边上,当有人提醒她太危险的时候,她却塞住耳朵,置之不理吗?她莫非在等待出现奇迹吗?大概是这样。难道这一切不是发疯的征兆吗?”
 
在这荒远的山野,在这呈45°的斜坡,一朵花,静静地开了。
你不说话。如果你能向我说出你内心的秘密,你已经向我透露了最古老的美学原理。
虹的构造、美德的构造、爱的构造、心的构造,都能在你这里找到原型。
甚至一个星系的构造,都遵循了你单纯而深奥的美学。
那么天真、纯洁、诚恳,思无邪,你是一首完美的纯诗。
一缕淡淡的香漫进我的身體。
在你的纯真面前,我发现了我的浑浊,并为此深感惭愧。
这说明我正在把一朵花的灵魂,悄悄移植进我的体内,以改变我的身心结构里灵与肉的比例,改变美学与社会学的比例,改变神圣与庸俗的比例,从而使我的品质稍稍高出尘世,不辜负造物派遣我来人世走一趟的苦心和构思。
就这样,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正在从内部修改我,使我能以比较优秀,至少不太丑陋的生命历程,展开和完成自己。
我就这样静静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朵野花,然后,我转过身来,慢慢离你而去。
————摘自《在更热烈的风里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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